我躺在床上,就快要死了。
我从混沌中醒过来,房间里就我一个人。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,我可以看见阳光中漂浮着的点点灰尘。家具都被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黄色,那颜色使我想起了刚出炉的烤面包。安静极了,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,我仿佛置身于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中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。但我知道,我就要死了。
我躺在床上,用我全身仅能活动的部位——眼睛——打量着四周。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的房间。这真是奇怪了,我生活了几十年的房间,我竟然认不出来了,我在这人生的最后一程,尽然又重新变的如婴儿一样,世界对我来说又重新变得陌生。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躺在这儿的了,甚至我不记得我得了什么病,但我依稀记得我有一只小猫,它有着金黄色的毛发,肚皮上却是一片雪白,漂亮极了,可它现在在哪儿呢?我如今这样躺在床上,它又靠谁来抚养呢?真希望它能被一户好人家给收养,不会忍饥挨饿。说来有点可笑,在我即将撒手归天的最后时刻,我的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然而对于现在的我,如一截被搁在床上的朽木,除了想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又还能做些什么呢?
我想起来了,这确实是我的房间。房间中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盏,都渐渐的在我的脑海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。我想喝水,但我无能为力,我的手脚早已不听我的使唤。我想大喊,但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,就再也没有从嘴巴里飞出来的力气了。我想起年轻的时候,刚做完手术的我也是这么在床上躺着,我想喝水,叫守在我床头的妻子给我倒些水来。她应了一声,出了房间的门,不一会儿,就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水。我还记得那水上冒出的雾气,它们缠绕,上升,就这么飘啊、飘啊,经过了几十年,竟飘到了现在,这一刻,它们又重新飘到了我的眼前。
我就要死了,对于这一点,我并不感到遗憾。上帝是公平的,他赏赐了我生命,无论我在这人世间经历过怎样的沉浮得失,在这百年之后,他收回的也仅仅是我的生命,不多拿一分,不少取一毫。这么说来,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?
我笑了,之后轻轻的一声叹息,闭上眼睛,等着咽下我的最后一口气。
希望那一刻不会令我等得太久。